2/10/2013

协奏曲之一:相知


    走在漫漫长廊,我尝试寻找图书馆的大门。我终于领教到新校舍的范围有多广阔了。嗒嗒嗒,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长廊回荡。长廊远端尽头挂着一幅人像。人像的双眼瞪着我,愣愣洞察我的一举一动。我不自觉的感到别扭起来。走着走着,找着找着,我看到了扇没关上的门,褐色的木门没被掩上,留下细细的门缝。阳光从门缝间钻出来,照在长廊上。
我以为我漫长的寻找已经结束了。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,我伸出右手食指,轻轻的把门推开,想以最安静的方式进入图书馆。“滋咔!”木门比我想象中的还轻。木门慢慢敞开,门栓发出巨大声响,将我之前细心的努力都付之一炬。

    这好像不是图书馆。这显然不是图书馆。我嘟着嘴,把身体向前倾斜,把头伸进房内打探,一声委婉的“嗨,有人吗”从我嘴里贸然蹦出。

    “!”心为之一震,我倒吸了一口气。窗前坐着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,正在把茶杯端在唇边,细细品茶。她闭着眼睛,左手端着杯耳,在轻轻的啜了一啜后,把杯子慢慢放在木桌陶瓷杯垫上。女孩整体的动作优雅得体,令人倾心。春天凉凉的阳光透过窗口,和室内洋溢的茶香互相融合,让室内弥漫起了浪漫温暖的气息。眼前一幅完美的画面仿佛已经让时间凝滞,也偷走了我言语行动的能力,使我只能呆呆的凝固在门前,久久不能自己。

    “嗨。”女孩慢慢睁开眼。她有双漂亮的碧眼。望着前方而非我的方向,她打破了沉默。她轻柔,但内敛的嗓音把我从痴愣的思绪中顿醒了。“我迷路了”像一个迷失的小孩般,我腮红的低下头,抓了抓头害羞的呢喃道。

    女孩顿了一顿,大概是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来回复我最为委婉恰当。她的每一个小动作和细节都显得的大方得体,有着一种洋化的高贵。这样的气质在现今日本的社会似乎已绝了迹,并不多见。所以我打从心里推敲眼前的这个女孩大概是受过拘谨的礼仪训练,再不然就是拥有优良的家庭背景。

    “你不妨可以先坐下。”她微笑的出手示意。她亲切的邀请令我有点受宠若惊。有点欣慰又有点胆怯的,我慢慢的走向窗前,轻轻的拉开椅子,然后在她的正对面坐了下来。

     我仔细的观察她脸上的细节。她的眉毛是细长的金黄色,有着不过于高挑的鼻梁,细尖的鼻端,和薄薄的双唇。而最令我倾心的,就是她那一双漂亮的天蓝色大眼。不过,如果要把双眼比喻成灵魂之窗,那她的一双窗有点特别。就有点朦胧。就像雨天时,在冰冷的窗上吹气,凝聚了一层雾气的窗口一样。对,就是那种朦胧。

     接下来就是简略的自我介绍。佐藤丽丽。丽丽,好漂亮的名字。似乎和她的气质不谋而合。她就读三年三班,就在我隔壁班。这解答了我之前的疑惑。三年三班的学生都是视障学生,所以需要使用特制的点字课本来学习。就是说丽丽的眼睛是看不见的。好可惜,我不禁叹息。反倒是丽丽,她仿佛对自己的缺陷不太在意,对我好奇的提问也侃侃解答。

    “喝茶吗?”丽丽啜了杯里的最后一点茶后问我。她瓷娃娃一般的白皙脸蛋,散发着一股悠悠的自信。我点了点头,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过失。“哦好”我补答。

    丽丽走到木架前,准备为我冲茶。丽丽在木架前,用指尖轻轻的刷过木架上的设备。这边刷一下,那边刷一下。好熟练,我看得出神。看来她很清楚物品排列的次序,要认知时才省时省力。看着她为我倒茶,我注意到她的左手食指轻轻碰触着茶杯的杯口,似乎是以水蒸气来探测水在杯里的容量。就在茶杯几乎被装满的时候,她适时地放下了茶壶。好轻柔,好端庄。我不由得对她的惊才风逸心生爱慕。

    捧着杯垫,丽丽把茶放到我面前来。“谢谢。”“不客气。”丽丽坐了下来。过了许久,我们都不再说话。就只是静静的品茶。我端起了茶杯,啜了一口。茶香在我口中溢开来。即使更习惯喝咖啡,丽丽这茶的清香使我不由自主的爱上了眼前这一杯淡绿色液体。也许,我是在爱屋及乌吧?我狐疑着自己。

    好久好久,时间过得好慢好慢。沉默笼罩着我们,房间陷入典雅的幽静中。丽丽沉着的悠逸使气氛变得舒畅和谐。就这样的相处,就这样的品茶,就这样享受着彼此的存在,就这样建立心与心之间的桥梁。

    不知过了多久,夕阳斜照了。原来时间还是继续流动,我不禁叹息。夕红色的斜阳穿透了窗户,倾泻在地面,也照在丽丽的左颊上。阳光照透了丽丽白皙柔嫩的皮肤,带出了丽丽的另一种美,摄魂之美。她的蓝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闪烁,在她浅褐色睫毛的衬托下,明艳动人。丽丽眨了眨眼,小小一个动作就像一滴水滴在平如镜的水面激起的涟漪般,把我从痴愣的思绪拉回眼前的如诗如画梦一般的超现实意境。我不发一语,轻轻呼吸,深怕细微的动静都会打乱眼前这般美的和谐,爱的频率。

    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眼前的美好只维持了半刻就消失了。那夕阳的橙红慢慢的被夜的黑如水彩色般一点一点的渗透,转为紫色。而紫色的阳光在褐色的天空尽情的照耀余辉后,也只得筋疲力尽的交班了。

    鼓起勇气,我主动献议陪伴丽丽回到学校宿舍。丽丽低头微笑,从容的点头应允了。左手握着她的手杖向前点,丽丽伸出右手来拐我的左臂。我受宠若惊,心跳随即加速。“你没事吧?”丽丽感觉到我怪异的心跳,微微笑,明知故问。“没事,走吧。”我红着脸答。

    悠闲的走在小径,微微夜风吹上我的脸,胸腔里尽是自然的气息,和丽丽的发香。小径两端的麝香花大方跳起了华尔兹,顺着不绝于耳的昆虫交响曲翩翩起舞。不需要多少时间,我们走到了宿舍的交叉路口。两栋建筑物出现在眼前。丽丽的女生宿舍在左边,而男生宿舍在右边。

    向丽丽道了晚安后,我颇有心机的放慢脚步,转身走回宿舍的方向。“川井”丽丽轻柔的呼唤从我身后传来。我回首,会意,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道胜利的笑容。我暗自庆幸丽丽看不见我有点犯贱的神情。

    “你明天会再来吗?”丽丽眉头深锁,语带试探的问。

    笑着,我回应了她。

    我心里,没有,也不会有别的答复。

    “明天下午,同地方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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